《史记·韩世家》
韩国是战国时期力量最弱的国家。它东邻魏国,西邻秦国,两个邻国都比它强大得多。韩国两面受敌,常被侵伐。客观条件固然是 韩国弱小的重要原因,但主观因素也是不可忽视的。从三家分晋直到韩国灭亡,将近二百年间,韩国基本上未曾出现过一位较有作为的国君。就这一点来说,韩国的 历史比起其他六国来就有些逊色了。
不过,韩国却曾出了两位杰出的法家人物。其一是申不害,他在昭侯时为相,实行政治改革,结果使韩国 "国内以治,诸侯不来侵伐",前后达十五年之久。可惜的是关于申不害的记载比较简略。另一位杰出的人物是韩非,本篇中仅有几句话的记载。从《老子韩非列 传》中我们知道,这位韩国公子曾向当权者提出不少改革建议,但都未被采纳。韩国如果能重用韩非,历史也可能是另外一种面貌吧!
韩国的祖先和周天子同姓,姓姬氏。以后他的后代待奉晋国,被封在韩原,称为韩武子。韩武子之后再传三代有了韩厥,他随封地的名称为韩为氏。
韩厥在晋景公三年(前597)的时候,晋国司寇屠岸贾将要作乱,说是诛杀灵公的贼臣赵盾。赵盾早已经死了,就要杀他的儿子赵朔。韩厥阻止屠岸贾,屠岸贾不听。韩厥就去告诉赵朔,让他逃走。赵朔说:"您一定能不使赵氏的后代断绝,我死后也就没有遗恨了。"韩厥答应了他。
等到屠岸贾诛灭赵氏的时候,韩厥称病不出家门。程婴、公孙臼把赵氏孤儿赵武藏了起来,韩厥是知道这件事的。
晋景公十一年(前589),韩厥和郤克率领八百辆战车的兵力征讨齐国,在鞍打败了齐顷公,俘虏了逢丑父。从这时候起,晋国设置了六卿,韩厥位居一卿,号为献子。
晋景公十七年,景公生病,占卜的结果说是皋陶的后代子孙不顺心的人在作怪。韩厥就赞扬赵衰的功劳,并说他如今已没有人接续香火,以此来感动景公。景公问道:"他还有后代吗?"韩厥当时就谈到了赵武,景公因而把赵氏原有的田邑重新给他,让他接续赵氏的香火。
晋悼公七年,即公元前566年,韩献子去世,儿子宣子接替了他的职位。后来宣子迁居到州邑。
晋平公十四年,即公元前544年,吴国的季札出使晋国,他说:"晋国的政权终于要归韩、魏、赵三家了。"晋顷公十二年,韩宣子和赵氏、魏氏共同瓜分了祁 氏和羊舌氏十个县的领地。晋定公十五年,韩宣子和赵简子进攻范氏和中行氏。韩宣子去世,儿子韩贞子继位,搬到平阳居住。
韩贞子去世,儿子韩简子接替了他的职位。韩简子去世,儿子韩庄子接替了他的职位。韩庄子去世,儿子韩康子接替了他的职位。韩康子和赵襄子、魏桓子共同打败了智伯,瓜分了他的领地。这样,韩康子的领地更大了,大于其他诸侯的领地。
韩康子去世,儿子韩武子接替了他的职位。韩武子二年,攻伐郑国,杀死了他们的国君郑幽公。十六年,韩武子去世,儿子景侯继位。
韩景侯韩虔元年,韩国攻伐郑国,夺取了雍丘。二年,郑国败韩国于负黍。
韩景侯六年,即公元前403年,韩国和赵、魏两国同时被周王室承认为诸侯。
韩景侯九年,郑国围攻韩国的阳翟。韩景侯去世,儿子列侯韩取继位。
韩列侯三年,即公元前397年,聂政杀死了韩国的相国侠累。九年,秦国攻伐韩国的宜阳,夺取六个城邑。十三年,韩列侯去世,儿子文侯继位。
韩文侯二年,韩国去攻伐郑国,夺取了阳城。又攻伐宋国,到达彭城,抓走了宋君。文侯七年,韩国攻伐齐国,到达桑丘。九年,攻伐齐国,打到灵丘。
十年,韩文侯去世,儿子哀侯继位。
韩哀侯六年,韩严杀害了哀侯,儿子懿侯继位。
韩懿侯二年,魏国在马陵打败了韩国。五年,懿侯和魏惠王在宅阳会见。九年,魏国在浍水旁打败了韩军。
十二年,懿侯去世,儿子昭侯继位。
韩昭侯元年,即公元前362年,秦国在西山打败了韩国。二年,宋国夺取了韩国的黄池,魏国夺取了韩国的朱地。六年,韩国攻伐东周,夺取了陵观、邢丘。
八年,申不害任韩相,他研究君主控制和使用群臣的策略、手段,推行自己的政治主张,国内因而清平,其他国家不敢来侵犯。
二十二年,申不害死去。二十四年,秦国攻取了韩国的宜阳。
昭侯二十五年,国内大旱,却大兴土木,修建高大的城门。屈宜臼说:"昭侯出不了这座门。为什么呢?因为不合时宜。我所说的时,不是指的时间,人本来就有 顺利或不顺利的时候。昭侯曾经顺利过,可是并没有修建高门。去年秦国攻下了他们的宜阳,今年发生旱灾,昭修不在这个时候救济民众的急难,反而更加奢侈,这 就是不合时宜。"
二十六年,高门修成了,昭侯也去世了,果然没能出这座门。他的儿子宣惠王即位。
五年,张仪任秦相。八年,魏国打败了韩将韩举。十一年,韩国改君号为王,和赵君在区鼠会见。十四年,秦国进攻鄢邑,打败了韩军。
宣惠王十六年,秦国在修鱼打败韩国,在浊泽俘虏了韩将鲠和申差。韩国着急,公仲侈对韩王说:"盟国是不可靠的。秦国想要攻伐楚国很久了,大王不如通过张仪和秦国讲和,送给它一座著名城市,做好作战准备,跟它一道向南攻伐楚国,这是用一失换取两得的计策啊。"
韩王于是让公仲侈秘密地准备上路,打算和西面的秦国讲和。
楚王听到这个消息非常惊恐,召来陈轸告诉他说:"秦国想要攻伐楚国很久了,现在他又得到了韩国的一座名城和它的军事力量,秦、韩两国合兵来攻打楚国,这 正是秦国祈求的事情。现在它已经得到了这些,楚国一定会遭攻击了。大王请听我的话,警戒好国境四周,然后发兵声称援救韩国,派出使臣,多携带一些礼品去谒 见韩王,使他相信大王会去援救他们。这样,即使韩国不听我们的话,也一定会感激大王,一定不会与秦国齐心合力来作战。由此,秦、韩两国就会产生不和,即便 他们的军队前来,楚国也不会十分危险了。如果韩国能听我们的话,和秦国断绝关系,秦国必定深深地怨恨韩国。到那时,韩国南面结交楚国,一定会轻视秦国;轻 视秦国,它对待秦国一定不会尊重。这就是利用秦、韩矛盾来免除楚国的祸患。"
楚王说:"好!"便照陈轸计策行事,派使者对韩王说:"我们的国家虽小,但已经出动了全部军队,希望贵国能在进攻秦国的战争中称心如意,我们楚国将出死力援助韩国。"
韩王听到这话,非常高兴。就不让公仲侈出使秦国。
公仲侈说:"不行。真正进攻我们的是秦国,用虚名援助我们的是楚国。大王依赖楚国的虚名,而轻易和强大的敌人秦国绝交,这样做,大王一定会被天下人大大 讥笑。况且楚、韩两国并非兄弟之国,又没有预先相约去攻伐秦国。当已经有了秦、韩联合进攻楚国的迹象,楚国就声称发兵要援救韩国,这一定是陈轸的阴谋。而 且大王已经派人告知秦国我们要和他们讲和,现在不去,这是欺骗秦国。随意欺骗强大的秦国,而轻信楚国谋臣的话,恐怕大王一定会后悔的。"
韩王不听,还是和秦国绝交了。
秦王大怒,增兵攻韩,双方大战,而楚国并没有向韩国派出救兵。秦国在岸门大败韩军,韩国送去太子仓做人质,才和秦国讲和。
宣惠王二十一年,韩国和秦国一同进攻楚国,打败了楚将屈匄,在丹阳杀死了楚军八万人。这一年,宣惠王去世,太子仓继位,这就是韩襄王。时在公元前311年。
这年秋天,秦国派甘茂进攻韩国的宜阳。次年,秦国攻破宜阳,杀死了韩军六万人。六年,秦国又将武遂归还韩国。九年,秦国又攻占了韩国的武遂。十年,太子婴朝见秦王返回。十一年,秦国进攻韩国,夺取了穰邑,韩国和秦国进攻楚国,打败了楚将唐昧。
韩襄王十二年,太子婴死去。公子咎和公子虮虱争做太子。当时,公子虮虱正在楚国做人质。
苏代对公子咎说:"公子虮虱流亡楚国,楚王很想送回他。现在楚军十余万驻扎在方城以北,您为什么不让楚王在雍氏旁边修筑万户人口的城邑呢。这样,韩国必 出兵左援救雍氏,您一定会带兵为将。您就利用韩、魏两国的军队支持虮虱,把他接回来,他一定听您的话,定会把楚、韩边界地区赐封给您。"
公子咎听从了他的计策。
楚国包围雍氏,韩国向秦求援。秦国没有为韩国发兵,派公孙昧到韩国。
公仲侈问公孙昧:"您以为秦国会援助韩国吗?"
公孙昧回答说:"秦王说过‘让我取道南郑、蓝田,出兵到楚国去等您’,但恐怕他言行不一啦。"
公仲侈说:"您认为秦王果真会这样做吗?"
公孙昧回答说:"秦王一定会效法张仪的老办法。从前楚威王攻打魏国,张仪对秦王说:‘和楚国一起攻打魏国,魏国失败后会投向楚国,而韩国本来就是它的盟 国,这样,秦国就孤立了。秦国不如出兵迷惑它们,让魏、楚两国大战,秦国就可乘机夺取西河外的土地,然后撤兵回来。’现在的情况是秦国伪言支持韩国,其实 暗地里和楚国友好。您指望秦军到来,一定会轻易地和楚军交战。楚国暗地里知道秦国不会为您出力,将轻易和您对峙。那时,您如能战胜楚国,秦国会和您一起控 制楚国,到三川地区耀武扬威,然后回国。您如不能战胜楚国,楚国就会扼守三川地区,您就无法去援救。我为您担忧啊。如今司马庚三次来回于郢都,秦左相甘茂 和楚令尹昭鱼在商於会见,他们说要收回军符,停止楚国进攻韩国的行动。实际上好像有默契啊。"
公仲侈惊恐地说:"那怎么办呢?"
公孙昧说:"您一定要先考虑韩国的条件,再去指望秦国:先考虑自己的策略,再想到张仪的权术。您不如马上去和齐国、楚国联合,齐国、楚国一定会把国事委托给您。您所厌恶的是张仪欺魏的手段,即便和齐楚联合,还是不能无视秦国。"这时楚国解除了对雍氏的包围。
苏代又对秦太后的弟弟芈戎说:公叔伯婴恐怕秦、楚两国支持公子虮虱回国,您为什么不替韩国向楚国索取质子虮虱,用别人来代替他呢?如楚王不放质子虮虱返 回韩国,那么公叔伯婴就明白秦、楚两国都不把虮虱当做一回事,必然让韩国跟秦、楚两国联合。秦、楚两国挟制韩国,去逼迫魏国,魏国便不敢跟齐国联合,这样 齐国就孤立了。
"如果此计不成,您又替秦国向楚国索取质子虮虱,楚国如不听从,必然跟韩国结怨。到那时,韩国依靠齐、魏两国去围攻楚国,楚国一定会尊重您。您倚仗秦、楚两国的权威对韩国做点好事,公叔伯婴一定会依靠您去处理国家大事。"
苏代数计不成,虮虱终于没有能返回韩国。韩国立公子咎做太子。
韩襄王十四年,韩王和齐王、魏王一道去攻打秦国,进军到函谷关驻扎下来。
十六年,秦国把黄河以南之地及武遂归还韩国。这一手,襄王去世,太子咎继位,这就是韩僖王。
韩僖王三年,韩国派公孙喜率领韩军、魏军攻打秦国。
秦军在伊阙打败韩魏联军二十四万人,俘虏了公孙喜。五年,秦国攻克了韩国的宛城。六年,韩国将武遂的二百里土地割让给秦国。十年,秦军在夏山打败了韩 军。十二年,韩僖王和秦昭王在西周会见,并帮助秦国攻打齐国。齐国失败,齐湣王出外逃亡。十四年,韩王和秦王在东周、西周之间会见。二十一年,韩国派暴鸢 援助魏国,被秦国打败,暴鸢逃跑到开封。
韩僖王二十三年,赵军、魏军攻打韩国的华阳。韩国向秦国告急,秦国没有来援救。韩国相国对陈筮说:"事情紧急,您虽然患病,但我还是希望您连夜到秦国去一趟。"
陈筮会见秦相穰侯。穰侯问:"事情很紧急吧?特地派您到这里来。"
陈筮说:"不急啊。"
穰侯生气地说:"您这样可以作为您的国君的使者吗?韩国使者来往不断,向敝国报告情况很紧急。您来说不急,这是为什么呢?"
陈筮说:"韩国要是危急,就会改变立场依附他国。因此情况还不是那么紧急。"
穰侯恍然大悟,说:"您不必去见秦王,我们这就派兵去救韩国。"
过了八天,秦军到达韩国,在华阳山下打败了赵、魏两国的军队。这一年,韩僖王去世,儿子韩桓惠王继位。这是公元前273年。
韩桓惠王元年,韩国进攻燕国。九年,秦国攻取韩国的陉地,在汾水旁筑城。
十年,秦军在太行山攻打韩军,韩国上党郡的郡守冯亭献上党郡,向赵国投降。十四年,秦国攻取赵国的上党郡,在长平杀死了马服子的步兵四十万人。
十七年,秦国攻取韩国的阳城和负黍。二十二年,秦昭王去世。二十四年,秦国攻取韩国的城皋和荥阳。二十六年,秦国全部占领了韩国的上党郡。二十九年,秦国攻取了韩国的十三座城池。
三十四年,即公元前239年,桓惠王去世,儿子韩王安继位。
韩王安五年,秦国进攻韩国,韩国危急,派韩非出使秦国。秦国扣留韩非并杀了他。
九年,即公元前230年,秦国俘虏了韩王安,全部占有了韩国的土地,设为颍川郡。韩国灭亡了。
太史公说:韩厥感动了晋景公,让赵氏孤儿赵武继承了赵氏的爵位,因而成全了程婴和公孙杵臼的大义,这是天下少有的阴德。韩氏在晋国,并没看到有什么大功,然而,终于能和赵氏、魏氏一样,做诸侯十几代之久,这是很应该的呀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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