曾国藩厚黑韬晦智典:日中昃,月盈亏
曾国藩时常提醒自己要注意 "富贵常蹈危"这一残酷的历史教训,因为他十分清楚"日中则昃,月盈则蚀,五行生克,四序递迁,休旺乘除,天地阴阳,一定之理,况国家乎?况一省乎?况一 门乎"这种古朴的变易观;他更清楚"狡兔死,走狗烹,飞鸟尽,良弓藏,敌国破,谋臣亡"的封建统治术,因而,只有推美让功,才能持泰保盈。
当天京合围之后,李鸿章、左宗棠先后攻下了苏、杭,可五万大军陈兵于天京城外,却难以将天京攻下,来自于朝廷上下的各种议论纷起,这不能不引起曾国藩的注意和思考。
在攻克天京前,曾国藩对于如何处理大功后他所面临的政治危机,已有了充分的思想准备。当天京陷落的消息传至安庆以后,他更是绕室彷徨,彻夜思考,对于可能出现的种种情况进行预测并做出相应的处理办法。这也就是曾国藩常说的"盛时常作衰时想,上场当念下场时。"
曾国藩认为,家道的长久,不是凭借一时的官爵,而是依靠长远的家规;不是依靠一两个人的突然发迹,而是凭借众人的全力支持。他告诉弟弟,我如果有福,将来罢官回家,一定与你竭力维持,老亲旧眷,贫贱族党,不可怠慢。"待贫者,亦与富者一般。当盛时,预作衰时之想。"
家庭的盛衰取决于气象,气象盛则即使挨饿也很高兴,气象衰则即使饱食也令人忧愁!
同治元年(1862),曾氏家族处于鼎盛时期,曾国藩身居将相之位,曾国荃统领的人马达二万之众,曾国华统领的人马也达五千之多。曾国荃在半年之内,七 次拜受君恩。尽管这还不是曾氏家族最为辉煌的时期。面对如此恩威,曾国藩早已心满意足,甚至有点喜出望外,他禁不住喟然慨叹:近世似此者曾有几家?近世似 弟者曾有几人?
他把自己的感觉和心情告知家人,又以自己的学识、阅历和权威规劝家人。
管子云:"斗斛满则人概 (削平)之,人满则天概之。"曾国藩告诫诸弟,天之平人原本无形,必然要假手于人。待到他人来平灭而后才悔悟,就已经晚了。我们家正处于丰盈的时期,不必 等到天来平、人来平,我与诸位弟弟应当设法自己来平。自己平自己不是说自己消灭自己,而是自我限制、自我克制、自我钳制、收敛锋芒,韬光养晦、以逸代劳、 以静制动。那么,自己平自己的方法有哪些呢?曾国藩以为不外乎三个字:清、慎、勤。
清。曾国藩将"清"字改为"廉"字。比如,曾国荃 过去在金钱的取与予方面不太斟酌、遭至朋辈的讥议与菲薄,其根源就在于此。再比如,去年冬天买犁头嘴、粟子山两片地,他说,我就非常不以为然。我一再叮嘱 家里,不要买地,不要造屋,就是怕引起猜疑、嫉妒和非议。今后应该不乱花一分钱,不寄钱回家,不多赠亲友。这就是"廉"字功夫。
慎。曾国藩又将"慎"字改为"谦"字。曾国藩以为,内在的谦虚是看不见的,而其外在的表现主要有四个方面,这就是:脸色、言语、信函、仆从属员,以后兄弟们应该在这四个方面下大力气,痛加纠正。这就是"谦"字功夫。
勤。曾国藩再将"勤"字改为"劳"字。一是劳心,二是劳力。每天临睡之前,默想一下今天劳心的事情有几件,劳力的事情有几件,就会觉得为国家做的事情还不多,今后应当更加竭诚为国效劳。这就是"劳"字功夫。
曾国藩深悉"盈虚"之间的转换之理,不求十全十美,只求平稳退路。认为平定大功足以"千古",其他则听之任之。而关键是怎样收场。他十分赞赏唐代郭子 仪,认为是自己学习的榜样。因此,天京一打下,他即想息肩,回家安享天年,但清廷岂能放虎归山?一想到此,又勉强"视事"。至"剿捻"之令下后,他仍想回 籍安养。
在大力推行河防之策的伊始,曾国藩觉得这确是"剿"捻的良策,同时他也预料到,失败必然会遭致来自各个方面的非议。此次,捻军冲过贾鲁河以北、开封附近的防线时,在曾国藩看来并非是河防之策的失败,同以往谋举大事一样,应需坚忍维持。
但当捻军从苦心经营的防线上呼啸而过时,曾国藩再次成为攻讦和参劾的中心,致使他寝食难安,"病盗汗舌蹇之症",日益加剧。
朝廷的谴责使曾国藩心里大为不悦,僧格林沁"剿"捻四年有余,最终导致全军覆没。而自己"剿"捻不满二年,胜负难分,捻军突破了贾鲁河防线,并不意味着 河防之策不可行。仅凭这一点即遭严厉申饬,于情于理都令人难以服气。由此也不难看出清政府对他态度的冷淡,一时间曾国藩心灰意懒,他已做好了卸任的心理准 备。他在写给曾国荃的信中曾说道:
余定于明日请续假一月,十月请开各缺,仍留军营,刻一木戳,会办中路剿匪事宜而已。
此前,曾国藩已请假一月在营调理,再行续假目的,主要是为了观望朝廷对他作出的反应,同时也为他或开缺或留任做调整法码。此时,他仍对清政府抱有一丝幻 想,认为或许会像以往历次战败那样,朝廷降温旨以慰留,使其继续"剿"捻,直到将"剿"捻行动坚持到底。但当谕旨降下,却颇使曾国藩心寒,此次并非温旨, 而是严厉地申饬。
朝廷冷硬的态度,使曾国藩且忧且惧。陈请开缺时,是以病体难支为理由,将钦差与两江总督一并开去的,因为他知道岂有 不堪"剿"捻重任却可为两江总督一职的道理?但如果一旦不能回任两江总督,摆在曾国藩面前的道路只有两条:一是回籍休养,一是驻京闲赋。这两处都不是曾国 藩所愿去的。回家休养,这意味着他将从众人瞩目的位置上消逝,驻京养病,他将成为政客们的众矢之的,在仇人、政敌的攻讦之中,他将无法获得片息的安宁。一 连几天,曾国藩瞑思苦想,百思不得善策。此时,他大有看破红尘之感,他的这种心态在一首名为《送梅伯言归金陵》的诗中,表现得淋漓尽致:
金门混迹发苍苍,从此菰蒲岁月长。
人世正酣争夺梦,老翁已泊水云乡。
自彳番素业衡轻重,久觉红尘可悯伤。
只恐诗名天下满,九州无处匿韩康。
同治五年(1866)十月二十七日,曾国藩又接到了朝廷谕旨,暂缓赴京陛见,令其回两江总督任,由李鸿章接任钦差大臣,专办"剿"捻事宜。
对于清廷朝令夕改的做法,曾国藩颇有微词,可回任两江毕竟是他眼下最好的去处。虽然一再辞奏,但见清政府批驳了御史参劾自己的两份奏章,且令其回任的决 定不改,于是便不再推辞,派人将钦差大臣的关防送至徐州,交予李鸿章。同治六年正月初六,曾国藩从周家口动身,接任两江总督职。
历经二年"剿"捻,曾国藩无功而回。经历了这诸多的坎坷,他有所省悟:"此后总从波平浪静处安身,莫从掀天揭地处着想。吾亦不甘为庸庸者,近来阅历万变,一味向平实处用功。非委靡也,位太高,名太重,不如是,皆危道。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