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章 神宗之“神”
做了皇帝的神宗,要什么有什么,但他所要的,偏偏只是他最不需要的金钱。如果他不是一个皇帝,那么他一定是一个成功的商人,他的血液中有一股不可抑制的贪性。他那些祖宗皇帝们有的阴狠毒辣,有的胡闹荒唐,但没有一个像他这样难以形容的贪婪。
皇帝贪钱,最方便有效的办法当然就是加税了。但是神宗所加的税并不充入国库,而是收入到了自己的私人库房,称为"内库"。他加紧征收商税,这是本来就有 的,除了书籍与农具不用交税之外,一切商品交易都要收税百分之三。他另外又发明了一种"矿税"。大批没有受过教育又因身体上的残废而导致心理上多多少少不 正常的太监,便成了皇帝私人征税的代表,出去到四面八方收矿税。只要"矿税使"认为什么地方可以开矿,就要当地的所有人交矿税。这些太监们无恶不作,他们 带大批流氓恶棍,到处敲诈勒索,乱指人家的祖宗坟墓、住宅、商店、作坊、田地下有矿藏,要交矿税。结果天下骚动,激起了数不尽的民变。这些御用征税的太监 权力极大,自然就不把律法看在眼里,往往擅自拷打和乱杀文武官吏。有一个叫高淮的太监奉旨去辽东征矿税、商税,搜刮了士民的财物数十万两,逮捕了不肯缴税 的秀才数十人,打死指挥,诬陷总兵官犯法。神宗很懒,什么奏章都不理会,但只要是和矿税有关的,御用税监呈报上来,他立刻就批准。搜刮的规模之大实在是骇 人听闻。在万历初年张居正当国之时,全年岁入是400万两左右,皇宫的费用每年有定额120万两,已经占了岁入的三分之一。可是单在万历二十七年的五天之 内,就搜刮了矿税商税200万两。这还只是缴入皇帝内库的数目,太监和随从吞没的钱财,要比这数字大得多。据当时吏部尚书李戴的估计,缴入内库的钱只有十 分之一、太监克扣的有十分之二、随从瓜分的有十分之三、流氓恶棍乘机向良民勒索的有十分之四。
和神宗的贪婪并排其名的是他的不理朝 政。在他28岁那年,大学士王家屏就上奏章说:"一年之间,臣只见到天颜两次。"他偶然提出一些建议,也和别的官员的奏章一样,但皇上完全不予理会。这种 情形渐渐地越来越严重,到了万历四十二年,首辅叶向高奏称:六部尚书中,现在只剩下一部有尚书了,全国的巡抚、巡按御史、各府州县的知事已缺了一半以上。 他的奏章写得十分激昂,说现在已经中外离心,京城里的人民怨声载道,大祸已在眼前,皇上还自以为不见臣子是神明妙用,神宗的这一做法可以称得上是掩耳盗铃 了,恐怕自古以来的圣明帝王都没有这样妙法吧。神宗抽饱了鸦片,已经火气全无。这样的奏章,如果落在开国的太祖、成祖手里,叶向高非被杀头不可。但神宗只 要有钱可赚,给大臣讥讽几句、甚至骂上一顿,都是无所谓的。
万历年间的众大臣们真正可以算得上是知无不言,言无不尽了。他们中有人上 奏说:皇上这样搞法,势必民穷财尽,天下大乱;有人说陛下是放了笼中的虎豹豺狼去吞食百姓;还有人说一旦百姓造反,陛下就算满屋子都是金银珠宝,又有谁来 给你看守?有的指责说,皇上欺骗百姓,不免类似桀纣昏君;有的直指他任用肆无忌惮之人,去干没有天理王法之事;有的责备他说话毫无信用。臣子居然胆敢这样 公然上奏痛骂皇帝,不是一两个不怕死的忠臣骂,而是大家都在骂,这也是空前绝后、令人难以想象的事。然而言者谆谆,听者藐藐,神宗对这些批评全不理睬,就 跟没听见一样。正史上的记载往往说"疏入,上怒,留中不报"。留中,就是不批复。或许是他懒得连罚人也不想罚了,因为罚人也总得下一道圣旨才行。但直到他 死,拼命搜刮的作风却也丝毫未改。同时为了对女真用兵,又一再增加田赋。皇帝搜刮的所有钱财都存于自己的私人库房(内库),政府的公家库房(外库)却总是 不够,结果造成内库太实,外库太虚。在这样穷凶极恶的压榨下,百姓的生活当然是痛苦不堪到了极点。
神宗除了专心搜刮之外,对其他政务始终是绝对的置之度外。万历四十三年十一月,御史翟凤羽中的奏章中说:"皇上不见廷臣,已有二十五年了。"
就在这时候,女真开始崛起。万历四十五年,努尔哈赤以七大恨告天布民,进兵抚顺。从此,后金与明朝在辽东地区,展开正面的军事冲突。明朝所谓"辽事",就是从抚顺之役开始的。
努尔哈赤生于嘉靖三十八年(1559),属于建州女真。祖父觉昌安、父亲塔克世被明辽总兵李成梁杀死后,努尔哈赤就继承了祖父的职位及父亲留下的13名 甲士,于万历十一年起兵,立志要为父亲和祖父报仇,随后统一了建州各部。明朝廷开始封努尔哈赤为都督佥事,掌建州左卫之印,作为努尔哈赤掌管卫事、朝贡、 通朝鲜的凭证。同时,努尔哈赤第一次入明京城朝贡,从此,建州女真与明朝的朝贡贸易和马市贸易日益扩大,力量也日益剧增。
当努尔哈赤 兴起之时,明朝宫廷却极其的腐败。著名的"三案"——"梃击案"、"红丸案"、"移宫案",就是明朝黑暗腐败的一个缩影。万历帝晚年为立太子事感到非常烦 恼。他在犹豫之下,立朱常洛(光宗)为皇太子。而备受宠爱的郑贵妃不愿意立朱常洛为太子,想立自己生的儿子为太子。万历四十三年(1615),张差手执木 棍,闯进太子(朱常洛)居住的慈庆宫,打伤守门太监,被捉拿后供出系由郑贵妃手下太监引进。时人怀疑郑贵妃欲谋害太子。万历帝与皇太子朱常洛不愿深究此 事,就以疯癫奸徒的罪名杀张差于市。这就是"梃击案"。万历四十八年(1620),万历皇帝病死,太子朱常洛继位,改年号为泰昌,就是光宗或称泰昌帝。但 是,泰昌帝继位刚一个月,吞下红丸而死。这就是"红丸案"。紫禁城内,一月之间,梓宫两哭,前后大丧,接连发生。泰昌帝死后,天启帝当立。抚养他的李选侍 (时宫中有二位李选侍,此人称为西李)与心腹宦官魏忠贤,想利用天启帝年少的机会,居乾清宫,把持政权。大学士刘一燝(zhǔ)、吏部尚书周嘉谟、兵科都 给事中杨涟、御史左光斗等疏请李选侍不能与天启帝同住一宫,迫使她迁居哕(huì)鸾宫,不久又移居仁寿殿。尔后,天启帝举行即位仪式。此事后来引发复杂 的宫廷斗争。这就是"移宫案"。"梃击案"、"红丸案"、"移宫案"三案,闹得宫廷内外,朝野上下,相互厮杀,乌烟瘴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