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 拜师于曾国藩 编练长胜淮军
入京后,他在时任刑部郎中的父亲引领下,遍 访了吕贤基、王茂荫、赵畇等安徽籍京官,得到他们的器重和赏识;同时,由于科场顺利,使他得以有广泛的交游和开阔的眼界,当时与他同榜的甲辰(举人)、丁 未(进士)两科中,人才济济,不少人日后膺任枢臣疆寄,李鸿章与这些同年一直保持着密切而特殊的关系。就科举正途而言,出身徽商又为苏州世家的主考官潘世 恩,以及作为李鸿章太老师的翁心存(孙锵鸣之师),在青年李鸿章任翰林院编修时,对其经世致用世界观的形成,均有一定的启迪;而以潘、翁为领袖的苏南豪 绅,对李鸿章后来组建淮军迅速崛起于江苏,也予以极大的支持。然而,最令李鸿章庆幸的是,他在初次会试落榜后的"乙丙之际"(即1845~1846年), 即以"年家子"身份投帖拜在湖南大儒曾国藩门下,学习经世之学,奠定了一生事业和思想的基础。当时,曾国藩患肺病,僦居城南报国寺,与经学家刘传莹等谈经 论道。报国寺又名慈仁寺,曾是明末清初思想家顾炎武的栖居所。面对内忧外患,强烈的参与意识使曾国藩步亭林以自喻。他在桐城派姚鼐所提义理、辞章、考据三 条传统的治学标准外,旗帜鲜明地增加了"经济",亦即经世致用之学一条。李鸿章不仅与曾国藩"朝夕过从,讲求义理之学",还受命按新的治学宗旨编校《经史 百家杂钞》,所以曾国藩一再称其"才可大用",并把他和门下同时中进士的郭嵩焘、陈鼐、帅远铎等一起,称为"丁未四君子"。太平军起,曾、李各自回乡办理 团练,曾氏又将自己编练湘军的心得谆谆信告李鸿章,足见期望之殷。
在北京,求师并不难,与他父亲同榜的进士就不少,只要认准了门路, 不但学业长进有望,而且,他日为官也就有了靠山。李文安的同年中,以文章知名的进士曾国藩被点了翰林。当时的翰林虽然没有实权,但被视为高人一等的"红" 官;接避皇帝,草拟诏令、公文,就是一般人所说的"清要"之官,那些处理日常繁琐事务的"俗吏"是不可与之同日而语的。他们常被皇帝委派去各省主持乡试, 充任学政,提拔很快。于是,李鸿章选中了曾国藩为师。他以子侄辈的礼节谒见了曾国藩。从此,他就在曾国藩的门墙之下,跟着曾国藩学习经学和应举的八股文技 巧,成为曾国藩的得意门生,深得器重。李鸿章成名之后常说,他的思想、事业,得益于他的老师曾国藩。可见,他的这位老师对他的政治生涯影响甚大。
既然如此,我们就不能不谈到曾国藩其人。曾国藩,宇伯涵,号涤生,湖南湘乡人,是道光、咸丰年间权臣穆彰阿的门生。他曾追随著名理学家倭仁、唐鉴学习程朱理学。应当说,曾国藩是个理学家。
古老的镇江城北临大江,南傍吴山,水秀山青,风景如画。许多豪杰及文人墨客在这里留下了他们的踪迹。它同太平天国的首都南京近在咫尺之间,处在清军的严 密控制之下。李鸿章呆在这里应有一点安全感。然而,他心情并不平静,更没有访古揽胜的雅兴。他为清军在安徽等地兵败痛心疾首,听到张国梁,德兴阿、向荣等 同太平军激战的消息,想到自己不能一显矗才干"不觉暗自伤心。每天,他极目吴山,听着金山寺的晨钟暮鼓,常常愁绪满怀,坐卧不宁。这个封建末世的"英雄 "怀着效忠清王朝的决心和在政治风云中大显身手的野心,着急地等待着命运之神的惠顾。机会终于来了。曾国藩的湘军在江西北部同太平军作战,攻陷了九江。这 对李鸿章来说,真是一剂强烈的兴奋剂。这倒不是因为湘军的这点胜利对他有多少鼓舞,而是因为湘军统帅曾国藩同他有师生关系。他认为一旦投奔湘军,曾国藩一 定会另眼相看,予以重用。他仿佛看到了自己灿烂辉煌的前程,看到了光灿灿的金印和令人炫目的顶戴花翎。于是,李鸿章离开了镇江,昼伏夜行,抄小路,避村 舍,绕过太平军的营地,赶往九江韵湘军行营,投入了曾国藩的怀抱。然而,事情并不象李鸿章预料的那么称心如意。他满怀希望地赶到九江,但曾国藩借口军务倥 偬,没有相见。李鸿章以为只是一时忙碌,几天之内定可召见,谁知在旅舍中闲住了一个月,竟得不到任何消息。他心急火燎,如同热锅上的蚂蚁。李鸿章得知曾国 藩幕府中有一个人叫陈鼐,是道光丁未科进士,与他有"同年之谊,也充过翰林院庶吉士,又算是同僚,就请陈去试探曾国藩的意图。谁知曾国藩王顾左右而言他, 不肯表明态度。
李鸿章既是曾国藩的得意门生,曾国藩何以对他如此冷落?这实在令人费解。大约陈鼐也不明所以,便说"靠少荃与老师有门 墙之谊,往昔相处,老师对他甚为器重。现在,他愿意借助老师的力量,在老师门下得到磨练,老师何以拒之千里?"曾国藩冷冷地回答说,"少荃是翰林,了不起 啊!志大才高。我这里呢,局面还没打开,恐怕他这样的艨瞌县舰,不是我这里的潺潺溪流所能容纳的。他何不回京师谋个好差事呢?"陈鼐为李鸿章辩解说,"这 些年,少荃经历了许多挫折和艰难,已不同于往年少年意气了。老师不妨收留他,让他试一试。曾国藩会意地点了点头。就这样,李鸿章于咸丰八年(1858年) 进了曾国藩幕府。其实,曾国藩并不是真心不愿接纳李鸿章,而是看李鸿章心地高傲,想打一打他的锐气,磨圆他的棱角。这大约就是曾国藩这位道学先生培养学生 的一番苦心吧。自此之后,曾国藩对李鸿章的棱角着意进行了打磨,以使他变得老成世故,打下立足官场的矗基本功"。
前面说到,曾国藩很 讲究修身养性,规定了搿日课"其中包括吃饭有定时,虽在战争时期也不例外。而且,按曾国藩的规定,每顿饭都必须等幕僚到齐方才开始,差一个人也不能动筷 子,曾国藩、李鸿章,一是湘人,一是皖人,习惯颇有不同。曾国藩每天天刚亮就要吃早餐,李鸿章则不然。以其不惯拘束的文人习气,而且又出身富豪之家,对这 样严格的生活习惯李鸿章很不适应,每天的一顿早餐实在成了他沉重的负担。一天,他假称头疼,没有起床。曾国藩派弁兵去请他吃早饭,他还是不肯起来。不一会 儿,曾国藩派去催他的人接二连三。李鸿章没有料到这点小事竟让曾国藩动了肝火,慌忙披上衣服,匆匆赶到大营。他一入座,曾国藩就下令开饭。吃饭时,大家一 言不发。饭后,曾国藩把筷子一扔,扳起面孔对李鸿章一字一板地说。"材少荃,你既然到了我的幕下,我有一句话告诉你:我这里所崇尚的就是一个‘诚’字。说 完,拂袖而去。李鸿章何曾领受过当众被训斥的滋味?心中直是打颤,从此,李鸿章在曾国藩面前更加小心谨慎了。
李鸿章素有文才,曾国藩 就让他掌管文书事务,以后又让他帮着批阅下属公文,撰拟奏折、书牍。奎鸿童鉴这些塞釜处理得井井有螽:甚垃猩体,深得曾国藩赏识。几个月之后,曾国藩又换 了一副面孔,当众夸奖他:"少荃天资聪明,文才出众,办理公牍事务最适合,所拟文稿都远远超过了别人,将来一定大有作为。青出于蓝而胜于蓝,也许要超过我 的,好自为之吧。"
这一贬一褒,自然有曾国藩的意图。作为学生的李鸿章对这位比他大十二岁的老师也佩服得五体投地。他对人说,"过去,我跟过几位大帅,糊糊涂涂,不得要领,现在跟着曾帅,如同有了指南针。"李鸿章这匹矗骏马,很快被曾国藩驯服了。
李鸿章对曾国藩的军务常常出谋献策。1860年6月,清廷命曾困藩署理两江总督,督办围剿太平军事务。曾国藩率大营进驻安徽祁门。祈门在长江之南,位于 黄山之西,四周山丘环绕,形如锅底。曾国藩认为只要占领四周制高点,扼守要路,足以自守,李鸿章则认为:"在这种地方扎营驻兵,乃是兵家之大忌。这是兵法 上所说的‘绝地’。不如及早转移,选择有利地形,以使进退自如。"
从纯粹的军事观点看,李鸿章的话是颇有见地的。但曾国藩没有接受李的意见。李鸿章反复力争,坚持己见。最后曾国藩气愤地说:诸位如果胆怯,可以各奔前程李鸿章便不敢再言。但这一次被李鸿章言中了。
咸丰十年(1860年)八月,太平军杨辅清、赖裕新等部攻克宁国府,击毙清军提督周天受。李世贤部以四万之众出广德,进逼徽州;驻守旌德的太平军攻入丛 山关。十月,太平军逼近祁门。李秀成率数万精兵,攻克黟县。曾国藩大本营处于太平军重围之中,几成瓮中之鳖。湘军原由江西供应粮草,此时四面受困,粮草连 续三个月运不进祁门。曾国藩只得移驻休宁,企图突围到徽州安身,从浙江方面得到军需供应。但太平军日夜攻打,湘军有八营奔溃。曾国藩举步维艰,只好死守休 宁。后因其弟曾国荃在安庆对太平军发动强大攻势,胡林翼又在太湖策应,陈玉成率部回援安庆,加上鲍超等各部清军拚死抵抗,太平军未能克攻祁门、休宁,曾国 藩这才侥幸逃生。经此事,曾国藩对李鸿章更为器重了。李鸿章也因此再一次博得了通晓兵法的称誉。这时,曾国藩筹划建立一支淮阳水师,上书清廷,建议由李鸿 章补用两淮盐运使负责此事。李鸿章在曾国藩的培育下就要飞黄腾达了。然而,天有不测风云。这当口,变幻莫测的历史舞台上发生了另一件重大事变:英法侵略者 企图在中国获得更多的政治,经济利益,以改签第一次鸦片战争中签订的《南京条约》为借口,发动了第二次鸦片战争。侵略军依仗兵威,于1860年7月攻陷塘 沽,8月,夺取大沽炮台,侵入天津,9月,由天津向北京进犯,在通州八里桥击败清军僧格林沁和胜保的部队。北京受到威胁。咸丰帝惊慌失措,匆匆逃往热河。 这本与李鸿章不直接相关。但是,咸丰帝一逃,曾国藩那封建立淮阳水师、举荐李鸿章的奏折不知被扔到了哪个角落,一直没有下文。李鸿章飞黄腾达的美梦又一次 幻灭。时年三十八岁的李鸿章自叹命蹇事乖,不觉心灰意懒,以为一生的英雄,事业至此完结。野心愈大,失望愈甚。这大约是他由野心勃勃转入灰心丧气的必然过 程吧。
其时,曾国藩军中又发生了另一件事,促使李鸿章离开了曾国藩幕府。当曾国藩的大本营驻扎在祁门时,曾将徽州方面的军务委任皖南 道李元度,李元度字次青,湖南平江人,与曾国藩同时办团练,招募八千人成立了"安越军",转战于安徽、浙江一带,后来隶属于曾国藩部下。应当说,李元度与 曾国藩既有同乡之谊,又是患难之交。李元度其人,虽非进士;身,但博通群书,长于文辞,晚年著述甚多,实在算得上一个才子。但他对兵书虽有涉猎,不过如赵 括、马谡之类,仅有书本知识而巴,至于临阵作战、独当一面,实在非其所长。曾国藩委任他主持徽州方面的军务,确实是个失误。他曾叮嘱李元度,坚壁自守,不 得轻易出战。咸丰十年(1860年)八月,太平军进军安徽,李世贤、杨辅清攻克宁国府(府治在宣城),连下数县。李元度自以为以逸待劳,可获大胜,就违背 曾国藩的告诫,出城应战,结果全军覆没,所属六七千人被太平军全部消灭。曾国藩被围于祁门,对此事一无所知,还指望突出重围,去徽州安身。徽州兵败之后, 李元度不知下落,过了好久方才逃回曾国藩大营。对其兵败失地,曾国藩本来已十分恼怒,他兵败不等待处分,反而私自回家去了,更使曾火冒三丈。曾国藩一怒之 下,上疏奏劾,请斩李元度以明军法,并自劾用人不当,请求朝廷处分。李鸿章得知后,便拉上曾国藩的另一个幕僚去劝说,认为患难之交,不可不留情面,并对曾 国藩说,老师如果一定要劾奏李次青,门生不能拟稿。曾国藩更加生气,说:我自己拟稿!李鸿章又说:这样的话,门生只得告辞回家,不能留下侍奉老师了。曾国 藩怒气冲冲地说:听你自便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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