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节 超化中之神形消长
如期顺利完成"其神凝" 的准备,故于其前,必须尽量减少(以至于无)形体之动作或要求。因一经涉及形体方面,无论为眼之所视,耳之所听,口之所味,鼻之所嗅,以及肢体之所触,均 含有精神之作用在。眼、耳、口、鼻、肢体多一分视、听、味、嗅、触,即使精神多受一分损失;或多或少,直接影响了"凝"的程度,间接也就延宕了神的超化。 反之亦然。至于减少形体动作或要求,同时当做到下列三点:
第一为形体的 "无待 "。所谓"无待"即是不倚赖之意。
具体言之,即对于外界事物不作任何凭借,以满足其世俗的成就。设形体向外而求发展,精神亦必因之移注流散而不可收拾。为了防止这一缺失,唯有求能无待于 外。如以"列子御风而行"为例,风虽无形,犹有所待。不若随自然而变化(按此本郭象注"乘天地之正,而御六气之辩"意),则外慕之行为方可不致发生。
第二为形体的 "无所用 "。"无所用"即是不需要之意。
其条件在于内在情欲澄静。内在情欲澄静之后,形体对外间事物,自会淡然置之,更谈不上争取与追求;从而精神遂可免于虚耗,以保持其完整与稳定性。如许由 之"无所用天下",正是推本于隐逸之恬淡心境(即情欲澄静结果)得来。这种无所用,乃从形体行为的原始处情欲着力,故较"无待"多一层转折。
第三为形体之 "无用 "。即是不起作用之意。亦即从内到外,从欲念到形体之所有一切,减少或停止其功能。功能停止,欲念不生,形体无为;精神由四肢、 百骸、九窍、六藏集中于心灵,便是"凝"的功夫开始之时,关系至大。如大瓠之种、大樗之树,所以能成就其如许之大,正由其形体发挥"无用"之用,集中生机 后之另一种超化形态。
由这三种形体所产生之负价值,对于助长"神凝",均至可贵。"神凝"之后,一心于游,无所系累。但显而可见的 是,神形相互之间,精神境域日长,现实人生日消。最后渺小之形体可经消长关系之继续发展,忘其存在。所谓忘其存在,乃指"至人无己"而言。然后,形与道 合,鼠肝虫臂,随化而偕。人生悟此神形消长之理,便可跨越生死之限,运转乎环中之道而不穷。这不只能摆脱现实若干之困扰,尚足开启浩荡之情怀。故形体之我 所遭受的限制,由此精神之我超化,一扫无遗。
一个人的生命存在,原是由形体之我和精神之我合作。但是若分开来看,外在之形体具体简 单,容易把握;普通的人遂执著不放,引起若干无谓纷扰。而内在之精神抽象恍惚,捉摸不定,一般便因隔膜,未解其重要性。殊知形体终将有时而化,精神尚可如 薪尽火传。庄子看透此点,便是要转移各人对形体之我的过度重视,而为精神之我寻一出路。两千年前,凭其高瞻远瞩,终为人类开出本章所述如许广大恒久之境 界。这一境界扼要而言,诚如《天下篇》所云:"上与造物者游,而下与外死生无终始为友。"盖"下与外死生无终始为友",是对形体之我所作的安顿;"上与造 物者游",便是为精神之我所作的指引。人生如此,圆满具足,更复何言。故柳诒徵氏云:"姑就浅近立论,则庄列之说,即无大功效,亦足以使人开拓心胸,消除 执滞"。当系有鉴于此广大恒久之精神境界而发。平实之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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